去年環島,旅行的中途,我在嘉義翻開了一直放在包包裡的「感覺十書」,忽然覺得自己在前半段的旅程,只帶了眼睛跟嘴巴出門,鼻子跟耳朵還留在台北。
我們都太習慣旅行時只想著,哪裡風景美?哪裡食物好吃?卻忘了停下來,聞一聞這個地方的空氣有什麼不同,海風帶來的腥鹹,山林裡的青草味,市集裡漁獲、屠宰肉類的混雜,氣味是如此微妙的包圍著我們,難以形容卻又無所不在。嗅聞氣味時,那些空氣會跟著進入我們的鼻腔,甚至進入我們的肺葉,慢慢的擴散到血管裡。比起純粹的聽跟看,氣味於我們是一種更親密的接觸。
我喜歡蔣勳對氣味的描述:
「一片大海裡,有多少死去的魚的屍體?分解了,被腐蝕了,化成很小的一部份,還會被蝦蟹啄食,被蟲豸吸吮。最後,沒有什麼會被看見,好像消逝得乾乾淨淨,但是,氣味卻還存在,氣味瀰漫著,好像證明那存在沒有消逝,反而更強烈。
氣味是生命最後,也最持久的堅持嗎?
所以,ㄚ民,你嗅聞到的海洋的氣味,是多麼古老的記憶。
是的,空氣裡嗅覺的記憶,人類的語言和文字最難以描寫的一種感官,卻這麼真實的存在著。」
我可以想像蔣勳一個人獨坐窗前,讀著遠方的友人來信,信紙上的字彷彿會漂浮,散發著海的氣味。蔣勳的文字是這樣的細膩生動,讓我如同被字輕輕托起,飛往海的那端。
我希望,有一天,我的文字也可以帶著人去旅行,如同召喚一般,讓你們跟我同在。
我也喜歡他描寫收攤之後的市場,「那些氣味,停留在空中,好像彼此對話,好像記憶著、論辯著他們存在過的肉體。」當肉體消逝了,氣味仍然執著,不肯離去。
我走過不少路,看過一些風景,但我有沒有認真地嗅聞過每個角落的氣味呢?我記得在七星潭的海邊,你跟我說這就是大海的味道,有點昏濁,可能凌晨四點十,海也還沒睡醒吧!羅東夜市裡蔥肉串燒烤的吱吱響,香到讓腳動不了。我努力地想要回想起那些氣味,是否還殘存在我體內呢?
回家以後,旅行的氣味漸漸淡去,就如同手臂上噴的「我在旅行」、指甲上斑駁的噴漆,一趟旅程如夢似幻。未來,行走的路途上,如果有人問起,我又是否能回答的出,什麼是故鄉的氣味呢?
蔣勳最後說道,「使一個人走向藝術的,不是教訓,而是一些身體深處揮之不去的感覺記憶吧。」我想,旅行也是吧!使我們出發的,是迷戀海洋腥鹹的細胞在竄動,是想念東澳冷泉冰涼的滑過腳踝,那些難忘的感覺記憶,像是心底藏著的旅行蟲偷偷的孽咬著我們,讓我們的心缺了口,唯有出走才能使其完整。
P.S 除了嗅覺,我們也可以張開耳朵好好地聆聽,夥伴的話語,或是不同地方獨有的聲音。你能說出,海潮跟溪流的聲響有什麼不同嗎?莒光號跟區間車進站時,又差在哪裡?
「聽見,福爾摩沙」是大耳朵團隊執行的一個專案,他們帶著錄音器材跑遍全台灣,錄下以後可能再也聽不見的聲音,爆米香的,賣米茶的。側耳傾聽,那些是童年最懷念的記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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